几日后,鸿胪寺宾贡堂内,檀香袅袅,画屏生辉。
突厥特使阿史那啜率先发声,其音洪钟,狼皮领簇拥下的面庞带着草原的直率:“裴寺卿,江侯爷,吾家可汗闻天可汗封禅岱宗,心向往之。
不知这‘荣勋之位’,需何等诚敬,方能得近天颜?”目光灼灼,隐现争雄之意。
裴世安捻须莞尔,仪态从容:“特使言重。诚敬存乎心,亦显乎行。
陛下怀柔远人,恩泽广被,此位有限,非为索求,实为彰尔等藩国忠款耳。至于品评么……”他语锋微转,目视全场,“鸿胪寺自当综核历年朝贡、边贸恭顺及此次…襄赞盛典之心意,秉公而定。名录必达天听。”言罢,目光扫过众使,意味深长。
波斯副使阿尔达希尔深目高鼻,锦袍熠熠,操着流利唐言接口道:“尊贵的寺卿、侯爷,波斯与大唐,谊若丝路绵长。
敝国愿献顶级波斯毯百幅、大秦幻术师十名,并特制玫瑰香露百瓶,聊表芹献。”姿态优雅,出手豪阔,意在先声夺人。
新罗使臣金志远即刻躬身,言辞极尽恭顺:“新罗乃大唐不贰臣藩,父子之邦。
圣人封禅,小邦感同身受,愿献高丽参千斤、东海明珠百斛、并遣良工百人,助葺封禅坛场。”新罗素慕华风,此番志在必得。
倭国遣唐使小野臣妹子,身着仿唐礼袍,执礼甚恭:“敝国虽僻处海东,然仰慕华风,赤诚可鉴。
愿献足色金锭三千两、阿波国精锻太刀百柄、并遴选聪慧遣唐生十人,入国子监研习圣贤之道,以表诚悃。”倭国求法之心最切,此番亦是不惜重赀。
其余如吐谷浑、龟兹、疏勒、回鹘等使臣,亦纷纷趋前,或献良马,或贡美玉,或呈异宝,唯恐人后。
堂内一时如市,然所竞非物,乃是对天朝之“忠款”与随之而来的“恩荣”。
裴世安与江逸风交换眼色,心下莞尔。
裴世安笑容可掬,应对自如,时而赞“贵邦诚意可嘉”,时而评“此物甚合时宜”,悄然煽动攀比之心,却又将节奏掌控自如。
江逸风则静坐一隅,傩面沉静,偶于关键处缓言一二,点明某项献礼于“彰显圣人德被四海”之殊意,更令众使觉此“心意”非献不可,且须献得巧妙,献得与众不同。
一场外交仪典,竟于二人一唱一和、不着痕迹间,化为诸蕃使竞相“输诚”之盛会。
观其等争相表态、强作恭顺之态,裴世安腹诽不已,仿佛见珍玩金帛已滚滚汇入掌心之中。
“添彩”事毕,江逸风本欲返府,督造那预想中悬于泰岳之上、以壮天威的明黄云槎。
然清点府库染制巨囊所需物料时,傩面下剑眉微蹙。
苏小月也前来点醒:明黄,乃御用之色,其染料彩帛,规制极严,等闲匠役不得僭越,采买渠道亦受钳制。
若由侯府私制,虽非不能,然易授人口实,徒惹物议,徒招来麻烦之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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